办公室的椅子像被施了定身术，所有人脊背挺得笔直，目光齐刷刷向前。新上任的李主任站在讲台前，手里那份《办公室纪律条例》被他捏得簌簌发响：“从今日起，迟到者需在晨会上当众鞠躬道歉！”

最后那句“鞠躬”像冰锥扎进空气，会议室陡然静了。小刘的表停在7:59，他踏进会议室时，晨会已经开始。李主任没抬头，声音却像刀片刮过来：“小刘，按条例执行。”小刘僵着脖子鞠躬，膝盖弯到九十度时，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。

那天散会后，茶水间飘着若有若无的议论。“鞠躬这事儿……也太丢人了吧？”小刘搓着手上的红印子。“规定就是规定，”张姐往杯里多倒了半勺茶叶，“李主任说的，规矩得立住。”杯底腾起的热气里，有人悄悄把表链往衬衫外挪了挪。

第一个裂痕出现在周二。李主任踩着高跟鞋冲进会议室时，表针刚过8:02。她鬓发稍乱，却笑着解释：“路上堵车，你们来得太早了！”没人提“鞠躬”二字，阳光从她身后的大窗斜切进来，把那纸条例照得泛白。

裂缝在周四变成深渊。暴雨突至，小陈的公交抛锚在积水里。他浑身湿透冲进会议室时，李主任正端着保温杯讲第三季度指标。“抱歉我……”小陈刚开口，就被截断。“纪律是底线！”李主任的茶杯磕在桌上，溅出几点茶渍，“现在，鞠躬！”小陈的额头几乎要贴到瓷砖，有人低头掩饰地咳嗽。

散会时，张姐的茶杯在桌上转出细圈：“李主任上周三次迟到，理由全是‘临时会议’。”小刘摸着腕表上新的压痕：“她制定规矩时，声音可比谁都响亮。”

如今的晨会总透着微妙的静。当李主任以“闹钟失误”在8:03踏入会议室时，众人继续端坐；当她要求他人“规矩不能破”时，茶水间的嘀咕成了背景音。那纸《条例》依旧挂在墙上，墨字森严，却像被雨水洇湿的纸，皱褶间漫开黑色的讽刺。

直到某天暴雨再临，李主任的高跟鞋在积水里折了跟头，8:15才踉跄进门。会议室静得像被抽走空气，她环视一周，忽然笑了：“今天情况特殊，就不必……”话音未落，前排传来清脆的鞠躬声。

小刘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，九十度的弧度分毫不差。